中国,你就是我和我们

Admin 2019-05-21

前几年,因了老母亲身体的缘故,我时不时地要回上海或长或短地住上一阵。每每回上海,自然少不了来回奔波于医院重症监护室和上海的那个家。从浦西到浦东,从拥挤的地铁到盘绕于跨江大桥之上的公交车,从栀子花的清淡到夹竹桃的纷繁,从春末夏初雨骤风狂到深秋卧室窗外那两棵金桂爆发般地飘香——我呆呆地望着一阵阵倾斜的江南雨丝在车窗玻璃上形成的痕迹,心里不免会涌出一阵阵歉疚:如果我不是像曾经那样度过自己一生,是不是会有更多时间守候母亲,回报母亲一生的孤独和期盼?

那是一种无法除却、甚至都无法减轻的歉疚。兴许也是一代人的歉疚……

说一点“小事”。那年,我十七岁。由于三年自然灾害,身边聚集着一批十六七岁、同样因营养不良而体质孱弱,身患各种慢性病休学歇业在家治病的少男少女。我们每天都会到住家附近一个小公园里碰头,除了学打强身疗病所需的某种太极拳,更主要的是交流近日来各自的读书心得,讨论当代青年应该怎么度过自己的一生,讨论中国应该向何处去这样的“大问题”。没有人组织我们讨论,更没有人要求我们讨论。我想,公园里那几十棵合抱粗的百年法国梧桐一定常常在取笑我们:这一群连何时能治愈自己的病都还不清楚的小毛孩却为如此这般的一通“空谈”争执得脸红脖子粗。

我们真的争论得非常激烈,自然也非常真诚。真诚的证据之一便是,不久后,我们中间便有不少人毅然决然响应国家的号召,离开繁华的大上海,到最艰苦的大西北去“改变一穷二白”。记忆特别深刻的有一位因病休学在家的顾姓同学,当年病愈参加高考并考取了复旦历史系,他决定放弃,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去大西北种地。那天我们六七个最要好的朋友紧急赶到他家,经过一番认真的分析和劝告,他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结论:在当前困难的局面下,祖国需要有人到大西北去种地,但为了将来的发展,也需要有人留在上海读大学。我们去种地,你留下读大学。他答应了。走的这批人同时又约定,在离开上海的那一刻,面对到火车站来送行的家长、同学和老师,绝对不能哭,要笑着告别上海。我们做到了。当站台上的大喇叭里响起激昂的弦律,父母和兄弟姐妹一边追赶着缓缓启动的车厢,踉踉跄跄哭成一片时,我们却“坚定”地在车窗后边保持着微笑,只是等列车驰出上海站,再也看不到母亲们的身影时,越走越快的车厢里才爆发出一片压抑已久的哭声……从此奋斗大西北,落脚祖国各地……

但是,青春无悔。

近年来,有人开始嘲笑我们的这四个字。我们不去辩白。因为这四个字的深处有着只有我们才懂得的那份对祖国的承诺和真诚——我们中间有不少人当时是写了血书主动要求去大西北种地的。在一份份血书里,我们铸进了人生的真谛和希望、母亲的眼泪和嘱咐,还有那永远无法消却的对母亲的歉疚……

是一代人的歉疚,同时又是一代人的自豪。母亲生养了我们,又把我们送到祖国怀抱里。几十年来,我们痛苦着祖国的痛苦,欢笑着祖国的欢笑,坎坷着祖国的坎坷,反思着祖国的反思。我们和祖国一起成长,必然地,也辉煌着祖国的辉煌。我们明白,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必须担负的历史使命。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我们像前辈和先烈一样,迈出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步,担负起国家需要我们担负的那一份责任。假如未来某一天回首人生,我们一定可以向全世界骄傲地宣告:“中国,你就是我,就是我们!”并且踏石有痕地留给历史这样八个字:绝不后悔,祖国万岁。

雨打江南树,一夜花开无数啊。

一代人——

又一代人……

我不想哽咽。

中国就这样从一代人手里交到了另一代人手里。一代人又从一代人手里接过中国,带着难免的歉疚,带着总有的自豪,并带着冥冥中托付、降临的使命,接、过、中、国——接过一个谁也无法撼动、必定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走到底的中国,开始又一个七十年的行程。

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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